【編者按】

當我們談論七夕時，實際是在談論什么？

相親，這個被賦予“鵲橋”寓意的古老活動，如今以更為豐富的形式延續，甚至在當下被青年男女普遍接受。

(相關資料圖)

其中有對愛情的向往？還是對婚戀的焦慮？

剛剛過去的周末，上海姑娘蔡游（化名）同時和兩個近期相親認識的男士線上聊天，一個通過人民公園相親角，另一個來自某相親平臺，都是媽媽幫她找的。

這是28歲的蔡游，近兩年多接觸的第34個相親對象。

“見了一面，不一定能成，速度要快起來。”蔡游的媽媽，對女兒的婚姻大事無比執著。

34個相親對象，16個見過面，大部分在工作這兩年認識，目前均無結果。

28歲的蔡游翻找通訊錄，給相親對象們列了名單，有“我媽介紹的，我媽托親戚朋友介紹的，我在我媽迫使下找同學介紹的”，也有通過婚戀網站、抖音紅娘、線下婚介所、“八分鐘約會”等結識的。

年齡增長，相親變成了任務，但經驗積累帶來的更多是妥協，而非長進。裙子、高跟鞋，保持矜持，蔡游覺得自己戴著“假面”在赴約，不自覺陷入了男性凝視，又不敢放棄。

與之相隨的，是母親與日俱增的焦慮。堅信愛拼就會贏的媽媽，拼命為女兒張羅資源，甚至半夜失眠，她想不明白女兒為什么就是卡在愛情關過不去。也頭疼、也爭吵，但蔡游理解母親，慢慢學會了給彼此留存希望。

以下是蔡游的自述：

每一個相親對象都是新挑戰

最近的相親對象，是我媽在人民公園相親角加上的。雙方家長都沒擺攤，站著聊天聊上了，他爸跟我媽一聊，覺得兩個人是可以對話的，感覺我媽做他們家兒子的丈母娘應該會不錯。

我們線上聊了快一周，然后見面，他是我近期見過的看起來最簡單的男人。他會坦誠地說，自己的愛好就是和同事去公司對面那棟樓，從B1一路吃到樓頂；計劃年內考個證，所以有空就會看看書。

而我的前一個相親對象，非常了解怎樣在女孩面前表現自己，談話中不時透露自己喜歡交響樂、愛看演出，但一探討也說不出個所以然。他會問我各種情況，給予我一些“人生經驗”，卻很少吐露自己的信息，甚至聊到某些問題直接岔開。

簡單、不裝逼，人民公園男孩還可以，但我也沒有什么信心。

很多第一面感覺不錯的男生，我當天的興趣是濃的，過了幾天工作一煩心，我可能就沒心力回復他了，一來二去不同頻，慢慢就聊不上了。我媽非常了解我，所以要多一手準備，當晚又給我推了一個人。

這個人比我大一歲，在一個家長相親平臺認識的，兩家媽媽電話聊了很久，感覺互相成為親家也不錯。男生媽媽說了一句話很有意思，他們家發現1995、1996年的女生好像不太積極，反而是1998年以后的更主動。

我不知道這個觀察從何而來，但我不幸被說中，加好友的前兩天都很積極，后面就冷淡了，可能年輕點的小孩不會被亂七八糟的工作生活摧殘，有更多的心力去追求對象。

我見過很多優秀青年，行業精英、科研大牛、公司管理層、公務員等，能聊下去真的很重要。

之前有個聊得特別好的，我們可以輕松地有來有回地探討一些問題，講話還蠻開心的。后來他給我發照片，我并不是“顏控”，但說實話，他比我想象中的顏值確實低很多。不過他講話有意思，我覺得可以去見見。反倒是見面以后，他對我變得冷淡，可能沒有看上我吧，那就算了。

有些人講話是斷頭式的，你不知道下一句應該接什么，因為你對他的陳述沒有任何感想，對方或許也是，這個話題就到此結束了，說白了就是不合拍。因為性格，表面看我和每個人都很能聊，但心里是有感覺的，一個人說話能不能打動我，只有我自己知道，大部分情況下比較難。不同人的講話風格真的不一樣，每一個相親對象都是新挑戰。

不過，說回人民公園男孩，我還蠻感激他的。他會主動來找我講話，幾乎每兩三天就會聊聊，你是不是在忙，我今天怎么樣，上海今天打雷下雨，就這些有的沒的，其實很尷尬，但是你知道他來找你講話的動作本身，意義大于他要說的話。

討厭自己戴上假面去赴約

相親多了，我很怕成為別人眼里模式化的女生。我甚至覺得，自己越來越不會與人真正建立親密關系了。

每一次去赴約，穿上小裙子，踩一雙小高跟，然后用我拙劣的化妝技術拾掇自己，這些時候我就覺得自己戴上了“假面”，沒辦法真正做自己。我一度非常討厭這件事。

相親對象問我興趣愛好的時候，我每次都希望告訴對方，我喜歡喝酒，日劇里那種下了班拉開一罐啤酒的生活是我向往的，但我事實上也沒說出口。只有一個男生，聊天到火候了，我與他探討了酒文化，后來我們就處成了哥們。

我好像也沒辦法跟對方聊一些很接地氣的東西。兩個完全陌生的人要建立聯系，好像只能通過一些外在的公共的東西，通常都是工作、興趣甚至公共議題，也許可以看出對方的三觀，但沒辦法拉近關系，然后聊天就止步于此。

我幾乎沒有真正談過戀愛，不知道應該怎樣從一段公共關系過渡到私密關系，界限在哪里。

我始終有一個分寸，會想對陌生人說這句話會不會越界，向對方太多展露自己，比如我喜歡喝酒，會不會讓他覺得我是一個壞女孩，我不希望一個陌生人對我做出這樣的評判。

當我自己端起來了，對男方也會更挑剔。我會飛速觀察男生，腦子里好像有一張打分表，比如他遲到10分鐘，扣分；他說教我，扣分；他說喜歡日劇，加分。見得多了不自覺就會這樣，在心里把條條框框都列好，人也變得刻薄，其實我很討厭這樣的自己。

有次和一個我看對眼的相親對象逛街，我穿了一雙新買的小皮鞋，優雅半天，破皮半月。那之后的一個禮拜只能穿拖鞋，但凡穿別的鞋就根本走不了路，我感覺我好努力好堅強，但對方一無所知。后來他說不合適，就沒再聯系了。

那天出門前，我媽還問我，“你確定要穿這雙皮鞋？”我說，“要的，我要很美的。”

每次相親，我會下意識覺得，要裝成一個溫柔優雅、談吐有物的人，不自覺陷入一些男性凝視。有時候想，自己是不是能放松一點，穿得日常些，用自己的真實一面去見男生。但好像那樣的話，我就沒有底氣，如果我穿著T恤，我會怕對方覺得我胖，覺得我糙，直接甩掉我。我始終沒有辦法攻克這一關，總是緊繃地去赴每一次約，是有誠意的，但確實很緊張。

媽媽相信愛拼就會贏，但相親這件事失控了

三十多位相親對象，大多是我媽介紹的，我媽托親戚朋友介紹的，我在我媽迫使下找同學介紹的。尤其2021年我畢業工作后，相親的節奏快很多，我媽的焦慮也直線上升。

初期她最看重學歷，現在標準放低了，她更在意男生有沒有比較迫切的脫單意愿。

我碰到過太多這樣的人，介紹人說男生很好，家長也特別著急，然后聊下來發現，只是家長急，小孩一點都不想談，跟你見面只是應付家長。

可能是更年期，我媽經常為這件事崩潰。但凡她知道我手上有一個聊著的，哪怕還沒成功，她都會安心很多。一旦知道男生正式跟我掰掉了，她就會整宿睡不著覺，瘋狂地在網上刷信息，想各種辦法給我找新資源。

有時候睡到半夜，她情緒突然崩潰，恐懼于我真的會嫁不出去。她不管不顧來找我，然后發生這樣的對話——“你到底要不要結婚，要怎么結？”“等碰到一個合適的人。”“你碰不到，”我媽說，“你一點都不努力，你從來不愿意改變自己，你只為自己想，不為這個家庭負責，我為你付出了這么多，你也不想想我。”

起初我爸會勸我媽，后來他也麻木了，因為勸了沒用。

很多個晚上，她給我拉“名單”，“你在xxx（某碩博相親平臺）上碰到學醫的男生，你跟他還有戲嗎？”“臨港的那個呢？你哪天去臨港找找他呢？”

她幾乎可以記住我此前相親的每一個男生，細節都非常清楚，我否決掉一個就會有下一個。我其實很同情她，她就是陷在這個事情里了，但這偏偏是努力可能也無濟于事的事情。

我爸媽是農村出身，很努力，碰上時代機遇，很少有事情會脫離他們的控制，他們想來上海打拼就來了，白手起家然后闖出一番事業，在滬立足。

他們真的相信愛拼就會贏。所以，當婚戀這樣一個玄學的事情出現時，我媽不能理解，這個東西竟然失控了。

老家親戚也給了她很大壓力。村里人每次見面都要問，你這么大個女兒還沒出嫁，出了什么問題，是不是太挑了？我媽就覺得抬不起頭。

老家親戚覺得，女孩就是要20多歲結婚，30歲前生孩子，到了32、33歲再生個二胎。如果一個大姑娘到歲數不成婚，哪怕再高學歷、再有事業，都是“不正常”的。這樣一來，我爸媽也被拖累——他們曾是走出農村的最有出息的人，現在反而被村里人看不起。

每次相親完，我媽都會問我怎么樣，我的心態已經發生了很多變化。以前我很坦誠，甚至迫不及待告訴她，這個男生我覺得不OK，他遲到了20分鐘，他挑剔我的工作，他很自我中心等等，想迅速結束這些荒唐的相親局。

慢慢地，當我發現和母親之間的矛盾越來越深，就會選擇性地把一些東西壓一壓，分成幾次告訴她。

比如，男生只是稍微遲到了一點，更多的要夸，男生的家教還可以，人比較開放，長得比較高。講完這些，她馬上去找介紹人匯報，然后打聽男方對我的評價。

我想，給我媽一點希望，其實也是給我自己一點希望。以前果斷任性，不喜歡就不喜歡，現在我學會讓步了，即便第一次不OK也可以再試試。也希望通過我媽去給對方傳遞正反饋，讓對方也不要那么快放棄。

明年的今天，我真的希望這些故事可以翻篇。

（應受訪者要求，蔡游為化名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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